天空的焰火只剩下了青烟。
一众剑阁子弟终于赶来,离时无雪十来步,然后一名灰鬓须发的初老老者踏林而来,人未到,声先至:
“来者何人!敢在我剑阁门前放肆!”
空气若水纹荡开,音若洪钟,震耳欲聋,老者带着如瀚海般的威压落下,剑阁弟子们见到老者,立刻恭敬地唤了声“二长老”。
他落在剑阁众弟子前,看也没看站在时无雪身后的少女,目光不着声色地打量了时无雪一番。
女孩一袭白衣胜雪,一头乌发松松挽起,在头上随意地扎了个小簪。身量未足,却生得玉雪灵秀,煞是可爱,一眼望去,便知道日后定是个美人。看起来并非乞丐,乞丐养不起剑,更养不出这样的人。
而时无雪淡淡地站在那里,衣袂鼓动,脸上丝毫不见异色。
她抱剑于胸前,淡淡一笑。
“隐雪剑阁,什么时候喜好这般仗势欺人了?”
老者见状,微微蹙眉,目光含着一丝惊疑。
他这一嗓子运了真气,寻常人决计难以顶住,他想以此给女孩一个下马威,可偏偏这个女孩看起来像是一方静水,从她的身上感觉不到一点异状,他的目的落了空。
而且很奇怪的是,能在他的浩瀚真气的强压下面不改色的人,定然已经内功小成,可他竟然感觉不到女孩的丝毫气息。也就是说,这女孩,要么便是外功武者或普通人一辈,要么便是比自己还要厉害万分的绝顶高手,连自己也无法窥探其中分毫。
可观其面相,年纪绝不会超过二八,那么定然不可能是什么绝世高手,大抵只是伪装得好。
老者温温地横扫了一眉,留了个心眼,但也没有太过在意。女孩的年纪摆在这里,再怎么天资卓越也不可能违背世间道理,他自是不会惧。
然,若是他早一步来到看到时无雪那一剑的话,定不敢如此评论。
那一剑,是时无雪当年成名时的绝技之一,如落雪浮花,看似轻飘飘的一剑却是藏千芒匿万气,时无雪曾以此一剑破开两尺厚的镔铁门,而现在她的功力又进了千里,一剑之威连她自己都想象不来。
这些剑阁弟子,甚至完全都看不出个道理来,只有这二长老兴许能窥探个分毫,只不过他来迟了一步。
方才,他正在帮助剑阁老阁主疗伤,现在剑阁内,阁主带人外出,七大长老也只有他留守剑阁,当他发现求援焰火时他还以为是有人打上山来寻仇,便立刻将老阁主送往了密室然后赶来。
看到眼前的人分明是一个小女孩时,他便不由得生了轻蔑之心。
——时无雪。
熟知中,并没有与“时”姓有关的家族或是强者,他思索片刻,终于慢慢放松下来。
“牙尖嘴利,我剑阁如何,轮不到你来舐皮论骨。”
老者横臂轻扫,收了那外放的真气,时无雪见状,只是淡淡一笑。
剑阁子弟看向时无雪的目光多半为好奇,也含着敌意或是怒意,驳杂也分明。而那老者,初看上去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者,鬓角灰白,身形槁瘦,甚至有些佝偻,可他目露精芒,剑阁在场之人除开时无雪之外,数他实力最高,御气合一,收放自如。
这位剑阁长老实力不错,就是性子不太讲理,不过也怪不得他,是时无雪先挑了事。
想到这里,时无雪这才向老者拱手:
“那么这位前辈定是剑阁长老了,失敬,在下时无雪。实在多有冒犯,还望见谅。”
“隐雪剑阁第二执事长老,景秋白。”
老者也拱手。
——隐雪剑阁第二执事长老,景秋白。
剑阁七大长老中,景秋白年岁较高,性子出了名的暴烈,固执而且倔得出奇,剑阁上下,没几个人敢忤着他说话。
他武功很高,在整个剑阁内都排在前列,他身后的长剑通体漆黑,乃以天外玄铁打造而成,据称整剑足有千斤重,配上他一手出神入化的独门剑法,一击之下足以裂石,就算是老阁主与之对剑都只能选择避其锋芒,以巧胜之。
除此之外,他还有一重身份——他在上山前曾是淄州府景家的大少爷,景家的继承人,景家乃隐雪剑阁在俗世的附属世家之一,掌握着一片精铁矿区,剑阁铸剑房便是景家一手打理,剑阁上下兵武多出自此,景家对外售卖刀兵,与淄州府官家也有往来,是淄州府排得上号的世家。
当年景长老入剑阁,便是受了老阁主的提点,毅然抛下家族事务卸下自己家主继承人的身份上山来,哪怕家族人万般劝阻他也视若无睹,这也可见得他性格之固执。
“原来是景长老。”
时无雪内心思索了几番,并不记得剑阁哪个长老姓景,想来是自己走后剑阁又发生了些许变化,便没再多想。
景秋白没有说话,而是扫过时无雪身后的少女一眼。
少女名为水云儿,是近来寻上山来,想要拜入山门的少女,可剑阁哪是那么容易进的,更何况这少女已经身负一身武艺,显然早有师承,所以哪怕她天赋不错,但到现在也还只是一个记名弟子,经常被遣去打柴,景秋白记得,大长老曾发话,她若能打柴三年,便让她入剑阁。
刚才便是她引燃的信号,也就是说她遇到了危险,而这危险,显然便是时无雪。
“水云儿,信号可是你点燃的?”
“回二长老的话,正是弟子。”
“哼。”
景秋白鼻子出气,目光微凛,看得水云儿一个哆嗦。
“随意燃起那焰火,谎报危情,你可知罪?”
时无雪见状,提剑拱手:
“景长老,只是误会。”
水云儿看了时无雪一眼,犹豫之色一闪而没,没再说话。
景秋白看向时无雪。
“剑阁门内之事,还由不得你插嘴。”
“可我既然见到了,便是我的事。”
“大言不惭,你无故上山来挑衅剑阁的威严,我还没找你算账,你却自己跳出来,可想好了?”
景秋白每说一句,声音便大了一分,到最后甚至震得远处的树叶都在颤动,剑阁弟子更是耳窝发疼。
水云儿现在只是一个记名弟子,对一个小姑娘如此大张旗鼓,点燃焰火,引得剑阁众人齐出,说出去怕是个笑话。不过这事既然发生在剑阁门前,剑阁便不会置之不理。以剑阁规矩,哪怕水云儿只是记名弟子,但时无雪若挑衅上门,至少也得留下两臂。
不过,景秋白虽性子火爆,却不是不讲理之辈,对晚辈贸然出手不是他的作风,剑阁并不是仗着年幼便能来撒野的地方,时无雪虽年幼,可一顿教训自是免不了的。
“我说了,只是误会,景长老莫非不讲是非道理?我来此并无他事,只是想要祭拜一下师叔和师伯,可一时忘了说明,因此才和水姑娘起了冲突。”
景秋白轻哼一声,不置可否,转而道:
“不知小友师叔和师伯何许人?说是祭拜,那定然是我剑阁之人吧?剑阁有剑阁的规矩,你可持有信物?”
“这是信物。”
时无雪将暮雪剑横在身前,又拿出玉佩。
“咦?玉佩和……一把剑?不对……”
景秋白轻咦一声,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,好半晌,忽然想到了什么,眼睛倏地瞪圆,整个人都惊得呆住。
“这是暮雪剑!”
景秋白又看向时无雪腰间的玉佩,目瞪口呆了好半晌,才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。
这两件信物,他自然认得,都是剑阁门人所持有之物,特别是那暮雪剑,剑阁内保有暮雪剑的仿品,作为剑阁百年前的镇阁之宝物,他再熟悉不过了。
他迟了一步才赶来,并不知道时无雪和水云儿之间发生了什么,这时候他身边一个弟子壮着胆子在他身边小声解释了一遍。
“你是祖师爷的弟子?你说你是太师祖……不对,你绝不可能。”
景秋白又惊又疑,定定地看着时无雪,哪怕是以他的心性,也不由得急躁起来,他厉声道:
“快说!这剑哪来的!你又为何持有祖师爷的信物!”
“剑当然是师父给我的,信物也是,景长老,你信不过我还信不过这信物?这普天之下,莫非还有人能从师父手中抢来这两样吗?”
“暮雪剑既然在你手里,我信你两分,那你且说说,祖师爷如今可安好?”
“师父早已经仙去。”
“你可是再传?祖师可有其他弟子仍在世间?”
“亲传,弟子唯我一人。”
景秋白听到时无雪的话,先是一愣,脸上失望和落魄之色尽显,没一会儿,又突然张狂地大笑起来。
“原来如此……原来如此吗?连我都差点被你唬住。”
他笑罢,忽然目光一凝,锋利万分。
“哼!真是莫大的笑话!你是太师祖?小姑娘,撒谎也得稍微过过脑子!”
景秋白大袍一挥,霎时间罡风骤起,山中古木树枝倾倒摇晃,沙沙作响,真气狂放地奔涌,草花都被压弯在地,连剑阁弟子都被逼得退了一步。
这时水云儿张了张口,似是有话想说,可望见景秋白的凶貌,又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。
景秋白跨前一步,威压紧逼时无雪而去,他厉声道:
“祖师爷离剑阁而去已逾一百有六十年,这么久他都从未出现过,而你这小姑娘才多大?上来就称自己是他老人家的弟子,哼,鬼才信!这暮雪剑和玉佩,你凑巧得来的吧?落在你手里的东西就想要据为己有?你父母可是这样教你的?你可不想象自己有没有这个能耐!”
说到这里,景秋白脸上怒色更甚,眸子里冷芒乍现。
他显然是气到了。
祖师爷何许人?一百六十年前叱咤风云之剑道宗师,人称“人间剑仙”,江湖以他为尊,连朝廷都得敬他三分,可谓是江湖第一人。据传,当年祖师爷成名时便早已年过而立,铸就了剑阁最鼎盛的时期,后来他独自离开剑阁,隐于江湖,这么多年过去便再也未曾留下过任何消息,只留下了这隐雪剑阁和那尽显威名的传说。
这百余年过去,春秋变化,剑阁自祖师爷之后已经又传了三代,这么长的时间,哪怕是绝世高人也定然身死道消,若是祖师爷真有弟子留于世间,除非是再传,否则定然是上了年纪,可如今却凭空冒出一个小女孩,自称他老人家的唯一亲传,这叫谁能信服?
在场的人,包括二长老景秋白和一众剑阁弟子在内,足足五十来人,没有任何一个人相信时无雪的话。所有人都认为,时无雪能持有祖师爷的信物,定然是因为祖师爷早已仙去,她只是凑巧得到了祖师爷的遗物罢了。
而且,祖师爷便是剑阁一百多年来的信仰,在剑阁门前拿他老人家开玩笑,可真是嫌命大!
更何况是在脾气火爆的景长老面前?
而景秋白并没有立刻发作,而是深深地吸了口气,收回真气,语气也放缓了许多:
“小友,听我一句劝,莫要不知好歹!你能得到祖师爷的信物,也算是与我剑阁有缘之人,你且将祖师爷之遗物归还,我便让你上山去祭拜。”
身为剑阁的第二执事长老,景秋白没有想要为难一个不懂事的小女孩的打算,可祖师爷的遗物对剑阁来说也是相当重要,唯独这个没得商量。
时无雪抱剑而立,看着满眼不屑的景秋白,又转头望向旁侧的树林里,嘴角忽然上扬了一分。
那里有一个人,似是受了伤,但即便如此,其“气”却仍与景秋白不相上下,他似乎并不知道时无雪已经发现了他,还藏在那里似乎准备伺机而动。
时无雪见此,冲着景秋白淡淡一笑:
“哦?可是这本就是我的东西,谈何‘归还’?”
“你!”
景秋白差点被时无雪一句话给噎住。
他真不承想,面对这样的境况这小女孩都没打算松口,反而还大放厥词,他本就脾气暴烈,而且地位和身份都很高,面对时无雪这样一个晚辈的挑衅,他如何不气?
不过一个不知好歹的小女孩罢了,景秋白还真没放在眼里。
“哼,死到临头还嘴硬,我本量在你不知事,打算就此饶你一次,可你却不知好歹,那就别怨我了!——钟树!”
“弟子在!”
一名年轻男子上前一步,负剑而立,气势昂宇。
景秋白看也没看他,而是看着时无雪。
“小姑娘,我也不欺负你,钟树是我的关门弟子,而你自称祖师爷的亲传,那么想必剑术不错吧?你敢应战吗?只要你在他手中撑下三招,那我就不追究你的放肆,让你安然离开,如何?”
此话一出,众剑阁弟子尽皆是一片凛然。
钟树是景秋白的关门弟子,武功很高,放在隐雪剑阁第三代中也是佼佼者,甚至曾一度压过老阁主的孙女,即现任剑阁阁主筱芸一头,一手大开大合的“斩”字诀更是无比霸道,愣是把剑用成了重刀,在剑阁第三代弟子比武中不止一次地拿过第一。
如果是他出手的话,时无雪那细薄的身板拿什么去挡?
而且二长老景秋白素来行事果决狠辣,这钟树师从他也涨了几分狠厉,曾有人挑衅上门,便是被他废了四肢,那时无雪会不会也要被废掉?
想到这里,便有人想要去劝时无雪,一个好端端的美人胚子,任谁看了也不忍心让她送死,可二长老眼睛一瞪,便没人敢出头了。
这时,一阵清铃般的笑声传来。
正是时无雪。
她捂着小嘴笑,似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话本。
“既然如此,我应下便是,可这条件单由你来说了,可不公平,我得再加一条:我若赢了,你得唤我一声‘太师祖’,你看如何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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